以手掩面的意思
他像是念诗一样,以低迷婉转的动听嗓音,将所有花语按照死亡顺序串联在一起,解读出凶手要表达的讯息。
叶殊脊背发麻,她凛然地问:“也就是说,凶手在发布死亡预告?他故事里面的你究竟是谁?”
“是他的新娘。”
“新娘?我不懂。”
纪零回头,看她一眼:“不是说了吗?他最后一件作品名叫——新娘的葬礼,他在尝试制作出最适合新娘的香水,打算用在她的死亡仪式上。”
“这个……变态!”叶殊咬住下唇,整个人如坠冰窖,那股冷意几乎是无孔不入,渗透她的四肢百骸,将她淹没,直到她渐渐窒息。
纪零在屋内又走了几圈,时而蹲下身子,抚起地上的沙土,摩挲一会儿,细嗅,随即摇摇头,表示其余的一无所知。
他们最终选择开车离开,迎着夜色渐行渐远,消失在远处的雾霭厚重之处。
前方山路迷雾重重,正如此时此刻的他们,迷失在暴风雨的深处,浪立如壁,仿佛在瞬间就会迎头砸下,将叶殊等人砸得粉身碎骨。
她扒着方向盘,抿住唇,问:“纪先生还有什么收获吗?”
“暂时没有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叶殊侧头,不满他这样故弄玄虚的话语。
“等我再闻到死亡的初味,”纪零歪头,朝她浅浅扯了嘴角,“别担心,我绝不会让你遇险,毕竟我对你死后的味道一点都不感兴趣。”
叶殊听了这句话,心中一阵激荡。
无论怎样,纪零都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,一心想办法护她周全。
“谢谢你,纪先生。”叶殊不是个吝啬言辞的人,她坦荡也正直,面对喜爱的事情馈赠善意,面对罪恶的事情发泄憎恨,是个敢于随时随地表达真实感受的人。
至少现在来看,她对于纪零是持有感激的情绪,毕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生死面前也能凛然无惧,并且甘愿挡在她的身前。
“你是在感谢我?”纪零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事情,脸上的表情变得惬意而舒缓,从喉头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,极浅极淡,“你身上的味道更好闻了,体温是很和煦的温度,心境也很平和,或许让你一直感激我是一件很好的事。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?”叶殊一直不清楚他说的好闻的味道究竟是些什么,是传闻中人类的体香吗?
纪零坐起身,将安全带的长度尽可能拉开。他转过头,几乎是与叶殊面对面,能清楚地闻到对方呼出的气息。
叶殊本能往后倒,微咬下唇,问:“纪先生,你做什么?”
纪零又是略微僵硬地扯了扯嘴角,他轻声呢喃:“没错,就是这样。”
“什么样?”
“你这个时候的味道也很好闻。在你害怕我的时候,畏惧我会对你做些什么的时候,身上会出现一种如青黄李子一样的青涩味,时令未到,抗拒游客的品尝;如果你什么时候散发出甘甜饱满的蜜桃味,或许就是你不再推拒我,心甘情愿被我触碰的时候。另一种味道我也仅仅是在想象阶段,不过很令人期待,对吧?”
等叶殊心甘情愿被他触碰?那么,是指她爱上他的时刻吗?
叶殊再怎样强悍,本质上来说,也只是个女人,在充满雄性荷尔蒙、极具魅力的男人面前,说没有一点心猿意马也是假的。
她的确被纪零的外表征服过那么几秒,但在意识到他们思维以及身份上的悬殊以后,就很快清醒过来了。
她和他不合适,而且她也不会对这种说话模棱两可的怪人报以真心。
纪零对她,不过是对特殊气味的一瞬狂热。就像是一年四季的变换一般,暖春来时,万物复苏,生机盎然,一旦历时过久,就会出现萧条的冬天,皑皑白雪覆盖整个孤寂世界。
不超过一个月,他肯定就会放弃她了。
或者是出现了某种新的气味吸引到纪零,他就会马上将她抛诸脑后。
叶殊深吸一口气,避开纪零那灼灼如日光的双瞳,刻意踩下刹车,让对方在惯性下被紧致的安全带压制回副驾驶座里。
她避而不答纪零提出的暧昧反问,只说:“坐稳了,纪先生。开车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,万一出了什么好歹,轻则受伤,重则丧命。”
“哦。”纪零乖巧地倚回靠背上,为了配合叶殊,他的手还轻飘飘地搭在膝盖上,正襟危坐。
叶殊松了一口气,继续朝家的方向开去。一路上,她什么话都没再说。
到家时,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路灯带着惯用的暖黄色调,铺就出一派冬日的萧索景致。亮光把叶殊的身影拉得狭长,照亮她原本灰暗的前路。
叶殊刚打算下车,就被瞬息之间伸出的手拦住了去路——原来是纪零握住了她的手腕。
纪零纤长的指骨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,印下几道深刻的指印。似是害怕被遗忘的孩子,先奋力抓住即将要失去的东西,再咧嘴哭诉一般。他直到此刻,才虚虚睁开眼,怔忪问:“你要去哪里?”
被抓得紧了,叶殊吃痛蹙眉。她反手扣住纪零的腕骨,以巧劲迫使他松开手,说:“哪里都不去,到家了,该下车了。”
说实话,她的确有暂时抛下纪零,一个人去清静清静的想法。特别是看他睡梦正酣,之后问起,也可以编造一个“不想惊扰你睡眠”的借口搪塞他。
只是,这个男人是如何察觉到她的离开的?
叶殊自认自己手脚麻利,特别是当年被特训过,隐蔽行踪的本事很有一套,平常人察觉不出她的动静。
那么,纪零是怎么知道的?难道说,又是他那一只天赋异禀的鼻子?
纪零仿佛察觉到她心中所思,不动声色说道:“我闻到了你的味道。”
“味道?”
“原本浓郁的香味,却在几秒间变淡,甚至渐行渐远……这是味源消失的讯号,破坏了我精心构造的梦境,所以让我有所察觉,”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盯着叶殊,说,“你是要丢掉我吗?”
呃,叶殊怎么觉得心中升腾起一种罪恶感,像是她无情无义,随意抛弃饲养多年的宠物狗一样。诚然,纪零也真的不是狗……
叶殊一个头两个大,只能解释:“在案子没结束之前,我不会丢下纪先生的。”
“哦。”纪零冷淡地应了一声,把头撇向一侧,生硬地避开了她的视线。
叶殊觉得后脊发麻,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——他这是在闹别扭吗?
倏忽,纪零冷冰冰地补充:“所以,在利用我以后,你就会抛弃我吗?”
他想说的意思应该是……始乱终弃?
叶殊觉得头更疼了:“纪先生,这和利用不是一回事。在案子结束以后,我们队和纪先生的合作也就终止了。所以,之后您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行程和生活。”
“这个案子有些棘手,我觉得我可以用一辈子追踪调查。”
“远远超过案件公诉时效了……绝对不行。”
“哦。”纪零失望地点头。
叶殊突然想起一件事,问:“对了,你的身份证还没拿过来,需要去你家一趟取证件吗?不然不好开房,你应该也没带其他证件吧?”
纪零看了叶殊一眼,说:“我已经让用人将我的证件取走了。”
“等等,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所以,你找不到的。”
叶殊嘴角轻抽一下,问:“纪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绝不会让你找到我的证件,我也绝不会离开你家半步。我说过,我对你很感兴趣。”
叶殊“吧嗒”一声关上车门,几乎是头疼欲裂。
距离凶手的香水发布会还有三天左右的时间。也就是说,在这段时间内,叶殊必须有进展,否则可能还会出现新的受害者。
她接了个队里的电话,有师弟说死者档案整理好了,还亲自送到了她家门口。
叶殊把厚厚的一摞文件搬运到纪零的房间内,由于他的洁癖实在严重,徐队长只能根据他个人癖好,把办公地点改成了叶殊的家里,这样就能让他避免直接闻到那些令他不喜的男人的浑浊味道。
哪料到叶殊刚推开房门,纪零就一蹬地面,将滑动式的座椅推远。
他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,看样子,是对她退避三舍。
这是怎么回事?
叶殊无奈地说:“这是徐队长让我带来的文件,纪先生可以从中找找看有关嫌疑犯的线索。也能直接将发现的线索提供给我,我学过对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侧写,可以根据你所说的话,分析出一些潜在的信息。”
“嘘,,他鼻翼微动,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周遭的气味,最终,皱起眉头说,“你的身体残留了其他男人的酸臭味。”
“酸臭味?”叶殊是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。
“那个男人抽烟,并且用食指和中指触碰过你手上的文档,因为那两根手指惯夹烟蒂,所以烟草味才会这样重……你们有肢体接触吗?以及香波的味道与沐浴露的陈旧感不符合,中间隔了大约有十几个小时,这说明他在见你之前特意洗了头,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洗澡……”
“这些说明了什么?”
“明明时间紧迫,却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洗了头来见你。由此可见,这个人一定对你抱有某种隐秘的心思,”纪零轻轻呼出一口气,颇有些生无可恋的神态,“也就是说,你去见了其他的男人,你出轨了。”
“纪先生,等一下,我需要澄清几点——首先,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,所以并没有出轨这一说法;其次,那个人是我的小师弟,他平时就爱俏,出门洗个头可能是个人习惯;最后,我只是出门拿个文件,正好从一个男人手里拿到文件,所以带回来他的味道。”
纪零歪了歪头,深思一会儿,这才不情不愿蹬着地面,一步步将座椅移近。
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计算机,递给叶殊,郑重其事地道:“我希望你能坚守贞操,在出门之前按下这个计算机上红色的那个键,好好想想自己是否遗忘了什么。”
“红色键?”叶殊尝试着按下那个键,只听得计算机传来嘹亮的一声——“归零”。
纪零满意地点头,“诚如计算机所说,你是属于我的。”
“……”
好吧,完全是鸡同鸭讲。叶殊放弃挣扎了。
已经是深夜了,明天还要上班。
叶殊不打算和纪零周旋太久,放下一摞资料以后,就去浴室泡澡。
她将半张脸埋在浴缸温热的水里,撩起因湿润而色泽发深的刘海,心想:师弟对她有意思?
叶殊从来没想过儿女情长这方面的问题,警队里的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是兄弟,都是近似血浓于水的手足至交。
兄弟,是不能对兄弟下手的。何况,她也的确没有关于恋爱方面的细腻情绪,甚至是对于纪零平日里暧昧轻佻的话,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
也可能在潜意识里,叶殊就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爱。
她被徐队长从孤儿院带出来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一点,像她这种人,原本该在绝望的黑夜中渐渐死去,但凡给她一点光,她就能拼尽全力从泥泞中爬起来,使尽浑身解数也要报答那点希望之光。
这就是她的一生,像是一棵坚韧不拔的野草,在干涸的土壤里稳扎稳打。即使是面临迎头而来的山火也毫不退缩,等初春来时,就能生机勃勃。
像她这种人,只会生存,又怎么能学会如何爱一个人呢?
浴室布满雾气的毛玻璃上突然闪过一个身影,将叶殊的思绪打断。
她沉声问:“谁?”
好半晌,毛玻璃上才响起一点细微的刮划声,好似一只野心勃勃的猫一样,被拦在门外,就企图用尖锐的指甲破开那一层毛玻璃,擅自闯进来……
绝对不可能!
叶殊回过神,小声试探着问:“是纪先生?”
片刻,有人回答:“是我。”
“你在外面做什么?”
“温度对气味的影响很大,可以让香味组成的分子变得活跃,游离分散到各个位置。”
“说人话。”
“我闻到了你的味道。”
“……”叶殊不知该说什么好,她以手覆额,说,“纪先生,你的资料看完了吗?”
“我可以选择在浴室门口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的味道能让我静下心看资料,有安神的效果。”
叶殊叹了一口气,也知道和这个男人不能硬着来。他从不按常理出牌,只要不太过分,她都能满足他。这是工作,没什么好恶之分。
“行了,我知道了。等一下我陪纪先生看资料,好吗?”
纪零的声音愉悦了许多,手上的抓挠动作也就此停了下来。没过几秒,他又启唇,问:“为什么不是现在?你的味道很好闻,特别是在高温的情况下。”
那你还不如把我放到高压锅里烹了算了,叶殊心想。
叶殊觉得他性格乖僻,却并不厌恶。因为她和他是同一类人,都有自己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抑或是喜好。
可能是纪零身边的朋友太少了,平日里又常被人当作天才来敬仰,所以很少有人和他说说知心话,或者是某些日常里的人情世故。
于是,叶殊打算当那个第一次吃螃蟹的人,她说:“但是我现在在洗澡,我和纪先生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待在同一个浴室里的地步。”
“那么,对你来说,什么样的关系可以?”
“如果是结婚对象的话,应该就可以了。”
“哦。”外头静了下来,很显然,是纪零在思考。
“所以,现在明白了吗?”
“那么,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婚?”
叶殊拍了一把水到自己脸上:“这不是结婚的问题。”
“是你说的,这就是结婚的问题。”
“我是不可能和纪先生结婚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叶殊发狠了,说:“没有为什么!如果你再不回自己的房间,我就用自己的证件帮你开房,然后把你赶出去!”
“……”纪零犹豫了一下,起身说,“那我在房间里等你。”
很好,很识相。叶殊觉得世界清静了。
大约过了半个小时,叶殊洗完澡。
循着客房透出的零星灯光,叶殊蹑手蹑脚推开了虚掩的门。
纪零被惊扰到,手间的动作一顿,小捣锤在瓷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鸣响,溢出了微乎其微的茶花香气。
他追溯声源,朝叶殊望去,原本凛冽的双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,变得柔和而温柔,似依赖感极强,找到了归宿,就会全身心投入进去。
叶殊心尖一颤,她无所适从,避开那灼灼的目光,问:“纪先生在做什么?”
纪零手里不停,嘴上细语:“在制作人的味道。”
“人的味道?”
“人也是有味道的,这和香水不同,人就是天然的载味体,能自行调节温度,将香味均匀散发出去。也可以说,人体就是个躯壳,是个媒介,通俗一点讲,就是装香水的瓶子。”
叶殊似懂非懂:“如果说人是香水的载物瓶,那么,你是在制作香水吗?”
“对,我在制造香水。也可以说,我是在制造气味,一种与人的味道相近的气味。”
“这种气味有什么用?”
“为了不被察觉,更方便我接近你。”
“接近我?”
纪零侧头,抿了抿薄唇,解释:“普通的香水喷在身上,经过你的身旁,你能闻到那股香味,对吗?”
“对。”
“这是香水的味道,”他顿了顿,继续说,“如果一个没有喷香水的人经过你的身边,你就闻不到任何味道,但能察觉出对方是个人,对吗?”
“对,因为这种时候,还有视觉协助我们分辨环境。”
“可实际上,人也是有味道的。正因为你熟悉人的味道,所以才不会区分它们,但又能察觉它们。”纪零将搅烂的花瓣放下,一寸寸接近叶殊,说,“我想制造出一种让你不会察觉的气味,还能让你心安理得享受这种气息接近的味道。这样,我就能让你也迷恋上我,如同我迷恋你一样。”
他纤长的手指虚虚抬起,沿着叶殊的脸颊轮廓扫下。可能是距离隔得太近,叶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层从指间散出的勃勃热气。
正当纪零欲触碰她柔软的唇瓣时,叶殊突然抬臂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纪零的手翻转扭下,连手带人一齐压制到地面上。
纪零闷哼一声,疼得热汗直冒,从唇缝间挤出一个字:“疼。”
叶殊不好伤了他,只能愤愤松开手,警告他:“知道疼的话,希望你能引以为戒,不要有下一次。”
纪零垂下细密的眼睫,反复抚着扭伤的那只手,嘀咕:“这只手,今晚不洗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想听?”
叶殊赶紧摇摇头:“你还是别说了,我不感兴趣。”
“哦。”
叶殊翻动桌上的资料,问:“这些资料,你看过了吗?”
纪零回答:“看过了。”
“有什么收获吗?或者说,有什么应对的办法?”
“有。”
“嗯?”
“用人的味道对付他……我正在制造这种味道。”
叶殊蓦然一惊:“难道不是用来对付我的?”
是她错怪了纪零吗?实际上这个男人只是想制造出用来应对凶手的香味,而她却自作多情,曲解了他话中的意思?
纪零说:“实际上,我制造这种味道就是为了你。对付凶手什么的,只是顺道。”
叶殊以手掩面。她就知道,这个男人没安好心。
“还有,我发现了一点怪异的地方。”纪零说。
叶殊本能蹙起眉头,询问:“怪异的地方?”
或许是为了能完美保留下气味,纪零给右手戴上手套——那一只被叶殊伤过的手。
随后,他从档案里拿出一张死者生前的照片,说:“你还记得案发现场吗?”
“记得,你是要问死者的死状?”
“这是一张死者近期的自拍照,死者身后的墙上只有一幅抽象画——是风暴中飘摇欲沉的船。但我们去的时候,墙上有两幅画,还有一张画是——被俘虏的野鹿。”
叶殊几乎是在瞬间想起了那一幅画,她还曾被那双雾气迷蒙的鹿眼吓了一跳。
“难道说……”
纪零点头:“当时我特意嗅过了地面的灰尘,上面专属人的味道已经消失了,可还有一些白色残渣物,我不会认错这个气味,正是墙上的白漆。也就是说,在杀人以后,凶手就把这幅画钉在了墙上。随后处理土屑,又不小心留下了一点灰尘。至于这幅画,肯定有它的意义……他究竟还想告诉我们什么呢?”
叶殊反应过来,说:“我这就打电话给徐队长。”
“如果什么都没查到,就把画带过来吧。我想仔细看看,那一只迷途鹿。”
“好。”
叶殊联系了徐队长,让警方派人前去调查。结果真如纪零所说的那样,什么都没有查到。插画在经过调查人员几番研究以后,终于转到了纪零的手上。
纪零将绘画精致的画面捧在怀中,如动物一般细嗅每一寸颜料。
突然,他睁开眼,说:“我想,我知道凶手是谁了。”
叶殊惊讶地道:“这么快?”
“他把他的香水糅入了颜料里,我记得这个味道,这是他的身份证。”
第三集
有时候,叶殊并不能理解纪零气味世界的规则。
在他的世界观里,任何人都是以气味表明身份。视觉对他来说就是累赘,只有纯粹的观赏价值,他只沉浸在气味的王国里,在那里,他是无冕之王。
所以,在他的领域上,即使得出再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,那也是有逻辑可循的。
她要相信他。
叶殊对上了纪零那一双清冷如簌簌夜雪的浅茶色双瞳,他似在想事情,魂飞体外,虹膜也如细碎的松针般四散开,并没有集中在哪个点上。
她出声提醒他:“纪先生?”
纪零轻轻闭上眼,眼珠在里面滚动一圈,启唇:“我在想他的名字。”
“没印象吗?”
“他的香水平淡无奇,我对于平庸之辈没有半点兴趣,也不会特意去记住他们的名字。也可以说,好的香水,就是一块敲门砖,我会邀请他们进入我的世界。”
叶殊突然懂了凶手为什么会选择纪零了,他对气味的灵敏程度已经不能用自信来形容了,甚至是自负,但他也有这样极端自信的资本,因为他本就是内里行家。凡是在这个领域有成就的人,都会想和纪零这个王者一较高下,企图将他拽下神坛,证明自己。
那么,凶手是和纪零有过节吗?所以才会特意选中他接手这桩案子。
叶殊问:“那么,纪先生在以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?譬如看不上谁的香水,否定一个人之类的。”
纪零皱眉,好半晌都没说话。
叶殊试探着问:“是想不起来吗?”
“是太多了,无法锁定目标。”
“……”好吧,是她输了。
纪零冷硬地呵笑一声,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:“据我所知,我没有佩服过什么人的香水作品,除了你。你是世间独一无二的,你不是装载香水的容器,你就是浑然天成的香水作品,是我最得意的珍藏品,没有之一。”
叶殊眼见他又要发作,急忙打断他的话,说:“对于凶手在颜料里留的香味,你还能想起什么吗?”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这款香水的名字是‘极地星辰’,是三年前发布的作品,我还参加了香水发布会。”
“当时发生了什么吗?”
“有记者询问香水的配方以及使用剂量,结果调香师闭口不答,声称这是独门配方。我恰巧路过,就辨析了一下香水里面的物质,说出搭配香水时各类物质所用的剂量,并且提供了一些改善香味持久度的方法。但很显然,他并不领情,并且还想伺机报复我。”
叶殊哑口无言。如果她是那个调香师,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台,怕是远不止报复这么简单了。
“就这些?”她问。
纪零点头:“应该就这些了。”
,希望能尽快掌握他的行踪,将他缉拿归案。”
“我想没有那么容易能找到他,”纪零似想到了什么,抿唇说,“他早就借画暴露行踪给我了,很显然,他是想要光明正大和我一较高下,所以查到了他的身份也无济于事,你们是找不到他的。”
叶殊一想也有道理,凶手这样招摇显摆自己精心布置的局,恐怕就是为了宣战。他本来就不怕暴露身份,甚至是迫切想让纪零找到他,与他一较高下。
那么,也就是说,他步步为营至今,就是为了给纪零一个“惊喜”。
这个惊喜究竟是什么呢?
叶殊皱眉,心想:总之,绝不能让他达成目的。
重案组有自己的侦查人员,他们组成一股神秘力量,遍布在各行各业,在警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,为刑侦工作做出贡献,甚至是类似纪零这样性情孤僻的辨嗅专家。
叶殊将纪零的分析一说,很快就有调查员介入,拿到了有关那名调香师的个人资料。
她把资料递给纪零,由他来做出决策。
纪零随意翻过两页,百无聊赖地撑着下颚,像是对这个男人极不感兴趣。他迅速合上了资料,出声:“看了一下,他应该是我最讨厌的那类人。”
叶殊也是被他弄得没脾气了,她无奈地出声:“让你看资料,不是为了让你区分他是不是有趣的人,是为了找到一些有关他的蛛丝马迹,好推进案件发展的。”
“所以,你是想抓住他吗?”
叶殊斜了男人一眼,说:“废话!”
“哦。”
纪零忽地起身,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叶殊。他的身材本就高挑,手插口袋时,脊背微颓,线条性感的下颚正好悬在了叶殊的头顶——这么近,她都能闻到男人身上浅淡的山茶花味,带着晨露的青涩潮味,竟让人格外安心。
险些被迷惑了,叶殊迅速清醒过来。
这时,纪零才压低了嗓音,柔柔出声:“如果是你想的,那么就如你所愿。”
“你知道凶手在哪里?
“没有。”
“那你还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。”
“为了心爱的女孩,我会创造奇迹。”纪零说得一本正经,发自肺腑之言,半点都不像是开玩笑。
叶殊的心脏似被人用温热的手掌扼住,刹那间,慢了一拍。绝不能多想,这个男人擅长的就是甜言蜜语。如果被他迷惑,之后被认为是自作多情,那就难堪了。
纪零再次凝视那一幅野鹿的画,这是一幅油画,颜料不溶于水,由黏稠的色块堆积,所以会显现出许许多多颗粒状的突起叠加痕迹。
他凑近了,直视那一双雾气迷蒙的鹿眼。
突然,纪零从桌上拿过一把锋利的刻刀,他将刀刃直勾勾刺入画面,刮开一层厚重的硬化颜料,从那一双惊恐的鹿眼里挖出一块小图片——图片的清晰度很高,能看出是一个正微笑着的男人。
叶殊震惊地愣在原地,从纪零的手里接过那一张小图片,只觉得浑身发寒发冷,鸡皮疙瘩立起,隐约浮现一层不适感。
嵌在鹿眼里的男人照片,这暗示着什么?
叶殊再看了一眼小图,可能因为是微缩版照片,五官含糊不清地挤在一起,只能察觉到那个男人冷硬的笑容,充斥着满满的讥讽……就好像隔着那一层水雾弥漫的鹿眼,有人正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他们一样,令人感到毛骨悚然。
纪零下了定论:“我明白了,这只野鹿代表了他的新娘,他的存在令新娘感到惊恐,并且倒映在她的眼里。他在提示我们,时间已经不多了,他正一步步朝新娘逼近。”
“那他的新娘是谁?”
“我不知道,但能肯定的是,他已经开始行动了,并且就潜伏在新娘的身边。好消息是,新娘还活着,他还没打算下手,我们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这时,叶殊又收到了一封来自调查员的邮件,她迅速点开,略微扫了两眼,挑眉,说:“纪先生,我还发现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。”
“有趣?”
“凶手的身份已经被查明了,他三年前所在的香水公司,和你是同一家。”
纪零不咸不淡地说:“哦,那么他很幸运,能近距离接触到我。”
“以及,在三年前,你们公司曾在春季推出过两款重点香水,一款是你的,一款是他的。你的香水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,而他的却因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,销量不佳。最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他就辞职了。”叶殊瞥了一眼纪零,见他脸上神情未变,继续说道,“所以我想,你和他之间的过节,可能并不只是一点点。”
“我不需要为别人的无能买单。”纪零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诉说着最为残酷冷硬的话语,“如果他因此憎恨我,那他就是个懦夫。有的人生来就低人一等,后天如果不努力,就会一直深陷深渊。这个男人只会反复展现自己的无能,企图得到别人的怜悯。这种人,大概是我最厌恶的类型。”
叶殊听到他所说的——“有的人,生来就低人一等”,心跳慢了一拍,跟不上呼吸的节奏。她知道什么是生来就低人一等的滋味,也忘不了以前被丢在孤儿院,没有人照顾与疼爱的日子。
纪零的这番话,恰好戳中了她的软肋,打中了她的七寸,将她死死压制在地,不得翻身。
叶殊微微眯起眼睛,凝视着男人波澜不惊的双瞳,一字一句说:“我并不觉得谁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,更讨厌用这种言论去讽刺一个人的男人。”
纪零一时间怔在原地,不再出声。
“我先走了,今天麻烦纪先生自己坐车回家。副驾驶座,我需要放材料,没有你的位子。”
纪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轻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瓣,委曲求全地说:“那我坐后座。”
“后座也需要放材料。”
“我可以蹲后备厢。”
“抱歉,后备厢也满了。”
纪零想不通她突然变脸的缘故,只能依循本能,拽住她的手腕,怎么都不松手。他像是一只意识到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幼犬,死死咬着最后的希望,绝不离开熟悉的地方半步。
叶殊尝试着甩了两下他的手,无奈这个男人在这方面执拗得要命,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怎么都不肯松手。她只能冷淡地说:“你松手,我会整理出一个位子给你坐,所以,别抓着我。”
失忆刑警 x 单细胞辨嗅师的悬爱之路
新娘的葬礼·冰封的恋人·4502的秘密·白森之暖
热
血
又
轻
松
缉毒归来的刑警叶殊失去了卧底期间的记忆,之后一直工作于重案组等待记忆恢复。
全城闻名的香水公司总裁迎娶新娘,新娘的好友们却先后身披白纱,带着不同的香水死去……辨嗅师纪零受好友邀请,担任刑侦顾问,远赴中国与叶殊联手查案。
没想到案件一个接着一个,集团千金失踪,神秘人深夜拜访古寺,请求寄存物品,事后发现竟是一位冰封的美人。此时,叶殊的记忆日渐苏醒,毒枭顺利逃脱,门背后的谈话,深藏在叶殊睡衣里的秘密数字,当初她冒死也不告诉线人,是自己的背叛,还是另有隐情?
唯有别人眼中生性古怪的天才辨嗅师纪零,一直护着叶殊,殊不知,他们的故事早已开始,也从未结束。
以手掩面的意思
草灯大人
晋江签约作者,擅长悬疑推理言情,已出版《梦醒时见你》等作品。微博 @零的家养夫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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