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手掩面的意思
“本府要女人味干什么?”
“其实我一直觉得大人穿女装挺好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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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我要收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
第八章:《猎妖师》⑧ | 不怕神一样的妖精,就怕猪一样的府尹
冷月乘着道士的通灵葫芦飞向窄巷,忽然发现巷子口飞出一个人,不偏不倚飞到了路边运干草的马车上。马车“噔噔”向前,许然亭睡在草堆上人事不知。
于是冷月带着道士们在不伤害百姓的前提下追赶那匹疯狂的野马,足足一个时辰,才将许然亭救了下来。
冷月把许然亭拎回知府衙门,扇巴掌,掐人中,忙得不亦乐乎。
许然亭吃痛转醒:“呔!你这妖孽吃本府一剑!”
许然亭失心疯一样祭出匕首,被冷月一敲脑袋,终于恢复神智。
理了理官帽,拍干净身上的稻草,许然亭装模作样咳嗽两声:“那九头怪呢?”
冷月把方才情形一五一十说了,许然亭面色一红:“那这件事就翻篇了,你只当没发生过。”
冷月十分耿直:“我能翻篇,那群道士和街上的人可看得清清楚楚。”
许然亭非常迅速地脱下靴子扔过去:“你就不会用钱封口吗?封口!”
许然亭背过手气鼓鼓地朝二堂走,路过时发现府中颇多辟邪物,黑驴蹄子、桃木剑、黑狗血、鬼画符……他心中一阵烦闷,停下步子,叫了边上一个衙役:“撤了撤了,把这些东西都给本府撤了。”
衙役奇怪:“大人,您之前不是千叮万嘱小的们要仔细保护这些东西,以免邪祟来犯吗?”
“本府让你撤了你就撤了!你是耳聋啊还是耳聋啊?!”许然亭陡然火大,反手就要打人,衙役一个激灵,连忙点头:“是是是,小的这就差人去办。”一边后退一边又自以为是地分析,“想来府上有舒墨大人在,也不怕什么妖怪……”
许然亭随手捡起一颗石头,朝那衙役扔去:“走你!”
走到舒墨的厢房前,许然亭心中更加烦闷。他分明记得舒墨告诉他,九头婴已经被他降服了,如今这一出算是怎么回事?还有那糟老头陆无尘天天在他耳边吹风,说他府上养着妖怪,真是造谣一张嘴,不嫌事多。
他正要叩门,门自己开了,是穿戴整齐的舒墨。
舒墨总能感应到他的到来,微微一笑:“大人下朝了?”
许然亭道:“嗯,本府来看看道长是否好些了。”
“大人请进。”进舒墨房间这种事情,许然亭驾轻就熟,不用他说,脚已经跨进去了。今日屋里的香味依然十分浓郁,许然亭动了动鼻子:“这几日道长屋子里的香味怎么越来越浓了,不知道平日里是不是衣裳熏了香料,脚底踩着香粉,身上配着香囊,才能弄出这种味道来,怪娘里娘气的。”
舒墨挑眉:“大人倒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许然亭指尖叩着桌子,环顾四周寻找话题,忽然反应过来,“本府要女人味干什么?”
舒墨轻笑两声:“其实我一直觉得大人穿女装挺好看的。”
许然亭脸一红:“你还记得那档子事。”然后,他低下头,自言自语,“那有什么好看的,我最好看的时候,你还没出生呢!”
“大人说什么?”
“啊,没什么,”许然亭抬起头,想来是今日见过了温婉儿,勾起不少前尘往事来,“对了,道长,昨夜那只傲因又杀了一个人,当朝太子赵愉,圣上把这个案子交给了我,让我务必在太子下葬前侦破此案,道长可有什么良策吗?”
“大人找我是为了这件事?”舒墨意味深长地说了句,跟着坐下来,想了想,“大人,太子赵愉的尸体可火化了?”
“不曾,本府已经命人将之放到殓房了,张伯说太子就是被妖物咬去头颅而死,身上没有多余的意外伤痕。本府也知道凶手就是那妖物,可是根本不知道那妖物在哪里。”
“大人无须忧心,再等几天,我自有办法让那尸体告诉我们凶手是谁。”
“道长说真的?”许然亭双眸亮了起来。
“真的。”舒墨微微一笑,“这么久了,大人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?”
许然亭讨好地道:“本府最相信的就是道长了,只是在此之前,需要本府做什么?”
舒墨看着他,薄唇勾起:“大人只需要做一件事,把我在三日后能够让那妖物伏法的消息告诉有心人,不论是谁,能让这个消息在宫里传开即可。”
许然亭点点头:“那好办,找乔巧帮个忙就好了,你知道那些人半夜提了裤子就往飞燕馆跑,拦都拦不住,衙门里也有不少人吃完饭就去那儿快活。”
舒墨笑出声:“认识大人这么久,我却只见大人去过一次飞燕馆,难道大人在夫人死后真的戒了女色吗?”
许然亭忽然抬眸看他,眼底闪过一道寒光。他的变化被舒墨看在眼里,舒墨不动声色地倒了一杯茶,抿一口。
许然亭的口吻阴阳怪气:“道长挺了解本府啊。”
舒墨放下茶盏,微微一笑:“还好,若是这些都不懂,怎么敢夸口帮大人猎妖?”
许然亭仍是看着他,其实他从来都看不透舒墨,只是他本以为舒墨也看不透他,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。他想问舒墨一个问题,想了想,终究没有问,只是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:“也是,本府倒小看道长了。”
起身出门,走到了门口,许然亭又回头:“对了,道长,今日的药可有按时喝?张大夫说道长这身体必须调理数月才能调理好,三日后道长又要作法猎妖,本府惶恐得很。”
舒墨挑了挑眉:“这个问题很好办,等我这次猎完妖,大人给我放半年假就好了。”
许然亭就知道不能问这个,翻了个白眼:“滚。”
舒墨看着他的背影,摇摇头,关上门,袖子一挥,掉出一个白衣男子。
舒墨笑道:“相柳,你何时做事这么不小心,竟然着了那妖女的道。”
相柳正是九头婴,现在刚恢复意识,仍有些晕眩感。他是舒墨的仆从,前些日子,奉舒墨之命监视温婉儿在临安的一举一动,今日赶巧温婉儿出门,他自觉天衣无缝,没想到茶水里竟然被人放了丹药,是何人放的,何时所放,他一无所知。
“罢了,”舒墨看他不说话,也不忍责备,心中的不安感却无法消弭,“只是……我没有想到许然亭会不过问你的事情。”
舒墨也有些猜不透许然亭,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府尹,似乎没有看上去那般简单。他不戳破相柳的事情,那么,他又在盘算着什么呢?
“大人,”九头婴想起什么事,对舒墨道,“之前在茶楼的时候,我听那温婉儿对许然亭说,让许然亭这段时间多把脏水往二皇子赵恺身上泼,看来这祁王赵惇一直深藏不露。”
“温婉儿怎么会和许然亭牵扯在一起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相柳跷起二郎腿,双手枕在脑后,靠着身后的木桌,脚一晃一晃的,“大人,你选人的目光还是蛮犀利的嘛,我都以为你们要那什么了,原来彼此都不了解对方啊。”
这句话直击舒墨的心,他拍了拍胸口,咳嗽两声:“你不要乱想,我跟他没什么。”
相柳还是一副悠闲的模样,也不反驳。
这些天他并没有什么收获,只是知道温婉儿十分得宠,与祁王赵惇如胶似漆,那王妃虽然恢复了容貌,整个人却变得畏畏缩缩的,终日只是偏安一隅,真正主管王府内事的已经变成了温婉儿。不,应该说自温婉儿出现那一天,她便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了。
“那杂耍班子的下落,你可曾找到了?”
舒墨记得,温婉儿与祁王相识便是因为那一次飞镖表演。
“嗨,”相柳重重砸下一个字,“那原来是个四处云游表演的班子,没过多久就离开临安了,天大地大上哪儿找去。反正现在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。”
舒墨用木管敲了敲相柳的脑袋:“我养你何用。”
转眼便到了三日后,许然亭按照舒墨的吩咐,在皇宫内大肆宣扬,今天舒墨要施法验尸,妖物将无所遁形。
6
一大早,舒墨和许然亭都整饬衣冠,穿得人模狗样,貌似正经地朝殓房走去。舒墨一甩拂尘,作念口诀状,殓房的门无风自开。一股香臭混合的诡异味道扑鼻而来,许然亭扶着门干呕。
留了几个护卫在外头,许然亭把几个重要人物请入殓房。其中一人面白无须,细眉红唇,气度非凡,正是圣上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郭淮。郭淮对这样的味道似乎习以为常,自始至终眉头都没有蹙一下。
许然亭知道,那是尸臭和香油混合的味道,全程他以手掩眸,只是偶尔漏一两条缝隙观察。四周被幽冷的夜明珠照得亮堂,中间床上放着一具尸体,穿着锦衣华服,身体还未开始溃烂。
舒墨取出木管,轻轻一吹,四下里大雾弥漫开,许然亭忍不住抓住了舒墨的袖子。舒墨回头瞧他:“大人害怕?”
“本、本府才不怕。”许然亭哆嗦道,手却抓得更紧。舒墨莞尔,空出一只手握住他,“大人,记得我手上的温度,在这大雾里,我会一直这样握着你。”
他掌心的温度比殓房的温度高,许然亭莫名平静下来。大雾很快笼罩了殓房,舒墨以手画符,旋即打开一扇黑色的门,拽着许然亭走进去。眨眼间,许然亭眼前的世界变得明朗,原来两人进入了太子赵愉的太子府。赵愉住在偏东的正房内,此时天色墨蓝,星斗错杂,正房内灯火未熄。
舒墨的脸色稍显苍白,许然亭还没有放开他,好奇道:“这是?”
“我强行打通了阴阳的阻隔,将赵愉的魂从净土中唤醒,并对其施了术法,进入了他的幻境中。我们现在正在太子府内,那亮着的屋子就是赵愉的卧室。”
许然亭瞪大眼睛:“道长,你真的能窥探尸体的秘密,看来张伯是时候告老还乡了。”
舒墨笑了笑:“如果每个案子都用这个办法,那我就……”忽然眼前一阵晕眩,稳了稳心神,舒墨转移话题,“好了,我们先去看看那晚发生了什么吧。”
两人大摇大摆走到屋子前,舒墨的木管敲了敲门,门锁自动开了,他拉着许然亭走进去。屋中除了赵愉,还有一个陌生人,穿着夜行衣,单膝跪地,似乎在跟赵愉汇报消息。
赵愉来回踱步:“已经探听出来了?”
“不曾,只是赵恺已经铁了心要逼宫,殿下有何打算?”
“打算?”赵愉走着走着,走到一张木椅旁,一屁股坐下,揉了揉眉心,“呵,打算。本宫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,哪怕跟父王说了也奈何不了他,若是打草惊蛇,赵恺销毁了证据,本宫倒枉作小人了。”
灯下,赵愉阴柔的脸显现出与白日不同的戾气。他和很多人一样,是演技纯熟的假面郎君,唯有一腔安邦定国的抱负是真实的。
“为今之计,还是以不变应万变。逼宫之事非同小可,若非天时地利人和,他不敢贸然行事。”
“原来他发现平西王赵恺有残杀手足的想法了……啧啧。”许然亭边听边感慨,舒墨瞟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赵愉似乎很累了,很快挥手屏退探子。他又起身左右走了走,喝了一杯酒,想了想,是沐浴的时候了,小半炷香后侍女会来传话。他总算重新坐下来,眉头仍旧紧紧蹙着,不知道在思索什么。
便是这时,忽然风雪大作,吹得门吱呀作响。赵愉很奇怪,问站在屋外的婢女,发生了什么事情,可是没有人回答他。赵愉更加疑惑,拔出身旁搁置的一把宝剑,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。他并未站在正中,而是站在一侧,确保自己处于一个哪怕屋外人冲进来自己也十分安全的位置。
太子府防卫森严,他不相信有人能够闯过重重防御杀到这里,只是出于谨慎起见,他才拔出了长剑。
门霍地开了,风雪吹进来,银白的月色与雪色将那人的锦袍映得格外刺目,而他的脸恰好藏在阴影里,唯有一双赤红的眸子格外瘆人。来者头发长丈许,被风吹得凌乱,扬起的十指尖利无比,好似猛兽的利爪一般,更恶心的是那条长舌,在空中飘浮,卷曲。
“这妖物真丑……”许然亭发出一声感慨。舒墨只是看着那傲因,若有所思。
傲因刚出现,赵愉手上的剑便掉了。他发现自己站在阴影中,被一股妖邪之气压得无法动弹,那妖物似乎十分痛恨他,舌头很快碰到了他的头顶,口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,赵愉拼尽全身力气尖叫:“来,来人啊!”
傲因并不担心护卫,只是欣赏着他惊恐的脸,半晌,说了句人话,声音格外悦耳。
“你抢走她的时候,可曾想过会有今日。”
说完张开血盆大口,咬下他的头,便消失在夜幕里。等护卫和婢女赶来时,只见到一具喋血的尸体。
别说那些宫女,许然亭也忍不住扶着舒墨干呕。
“呕——太、太、太恶心了……”
舒墨拍了拍他的背:“这妖物的确凶残。”
说话间,幻境忽然开始剧烈颤动,舒墨薄唇一勾,取出木管画了一道门,强行把呕吐的许然亭拽出幻境,此时殓房的大雾已经消散,太监郭淮拔出长剑,和那妖怪傲因对峙。许然亭刚刚站定,就被舒墨揽到身后,他微眯眼,打量这只妖怪。
和幻境中并无二致,只是因为现下光线格外明朗,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睑下方那突出密麻的血色筋脉。
“你终于还是出现了。”舒墨不慌不忙,仿佛在等他一般。
傲因冷笑:“舒墨,你太小看本座了,凭你区区三千年道行,根本打不过我。”
傲因来到殓房时,早把外面的衙役护卫清理干净,现在屋子里不过只有舒墨一个人能够和他过上几招,其他的都是肉体凡胎,都不够他打牙祭。
“死也要死得明白,到了现在,你还披着那可怕的皮囊,是不是太小看我了。”舒墨丝毫不显慌乱,看着傲因,微微一笑,“兰大人。”
傲因不动声色: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
舒墨仍是笑,边上的许然亭张口结舌:“兰、兰大人?你是说兰太傅?”
“不然还有谁?”舒墨取出木管,缓缓吹出大雾,“兰大人,你不必再装了,上次你来衙门饮酒时,我就在你身上点了佛香,你在哪儿出现过,我都能闻到,太子殿下的身上有你的味道,你何必掩饰?”
以手掩面的意思 傲因举棋不定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?”
“大概是在婚宴之后。那夜正是月圆之夜,死去的头颅已经不会说话了,傲因的妖气依然不散,但是你走之后,妖气都消失了——大婚之喜让大人疏于防备了吧,喝酒喝到把自己吞下去的头颅都吐了出来还浑然不觉。不过那并不足以让我对你下手。直到你来衙门做客,那酒壶中的脑髓分明恶臭难闻,你却第一个发现了它,表现出贪婪的神色,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,不巧被我看到了。”
傲因双眸定定地看着舒墨,渐渐地,面孔恢复了正常模样,的确是兰怀英。只是他此刻青丝三千皆化白雪,看起来比往日更加美艳。
兰怀英哈哈大笑,神态癫狂:“你知道了又如何,今天,本座会让这小小殓房的人都带着这个秘密长眠地底,就像本座的宣姜一样。”
舒墨戏谑地看着他:“兰大人,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。我早就猜出了你的身份,偏偏还要大张旗鼓施展幻术,窥探往生者的秘密,这是为什么?”
兰怀英不笑了:“为什么?”
许然亭非常配合地拍了拍手:“因为今天要做的就是‘请君入瓮’啊。”掌声落下,屋外那群被打死的“护卫、衙役”忽然变成了纸人,接着,白云观的道士从四面八方蹿出来,布下杀鬼法阵。
众人手持桃木剑坐定,口中念念有词:“吾等奉命,上呼玉女,收慑不祥。登山裂石,佩戴印章。头戴华盖,足蹑魁罡……何神不伏,何鬼不降?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!”
舒墨张开双臂,五指用意念驱动那根木管,一刹那间屋内大雾翻涌,他的衣袍猎猎作响,右眼角下的泪痣变成一只九头银蟒,一跃而出,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兰怀英。
道士们一起设下结界,控制傲因的行动,十八道剑气刺下,生生斩断他一半银发。兰怀英大叫一声,衣袍一挥,半数的道士纷纷吐血。得了空挡,兰怀英冲上去和九头婴搏斗。舒墨操控九头婴和大雾,以二敌一。
兰怀英修行了近七千年,是很久以前神魔大战时留下的战争孤儿,他自以为这临安没有能够与他抗衡者,可是眼前这条九头婴让他胆寒了。
他是战争孤儿,九头婴却是领着水神共工部队参与过大战的将军。兰怀英被那十八只眼睛迸射的光芒和九张血盆大口喷射的毒液所伤,很快败下阵来,他目光四处乱瞟,那群道士越来越不堪用,所谓的杀鬼法阵一下子被击溃了。他寻了突破口飞了出去,舒墨身形如鬼魅一般移动,很快追了上去。
大雾之中,有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舒墨。见两人要跑,许然亭从袖子里取出从道士手中讨来的通灵葫芦,对着葫芦嘴一顿猛吹,待到葫芦变得能承载一个人的大小时,他只身爬上葫芦,悄悄追了上去。
修罗场移到了人群无法窥探的空中,舒墨将木管横在唇边吹奏,竟然发出悠扬的笛声。兰怀英早已经体力不支,奋力抵抗了一阵,目光渐渐变得呆滞。
舒墨进入了兰怀英的幻境中。
其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迫切,他迫切地想知道,兰怀英和张宣姜完整的故事。因为他隐约觉察到,在三年多前,兰怀英曾带张宣姜去了哪里。
眼前场景变化,幻境中,第二天一大早,兰怀英和张宣姜便出了门。兰怀英带着张宣姜走进一片茂密的树林,接着,一阵荒烟起,两人越过了花桥,来到了妖界。在妖界,有一名被称为“巫咸”的老妇,真身是一棵望岁木。巫咸是妖界的先知,拥有任何妖都没有的妖法,能够开天眼,知过去看未来。
兰怀英向巫咸表明来意,他想和张宣姜在一起,恳请巫咸成全。
张宣姜不知道这名银发黑袍的老妇是妖,只以为她是兰怀英家中的长辈,态度格外恭敬。巫咸已经很老了,老得身体从妖变成人,又变成了怪木,此刻的她已经有接近一半的身体如同枯木一般,被藏在花纹诡异的长袍内。
巫咸吐出一口烟,问兰怀英,他是否执意要和凡人张宣姜在一起。
兰怀英满脸幸福,非常郑重地点头。
“人与妖苟合,将引来天雷,为今之计,只有两个办法,将宣姜变成妖,或者你变成人。”
兰怀英想也不想:“当然是把我变成人,宣姜只是个普通的姑娘,她做不得妖的。”
“是了,”巫咸沙哑地笑了声,“闻不得花香,见不得颜色,食不知五味,这是做妖的代价,你不忍你的心上人遭此劫难,老妇人理解,只是,这做人的代价,你可能承担?”
兰怀英还是很笃定,他相信张宣姜不会背叛他。得到了巫咸的首肯,兰怀英带着那瓶能够让他变成人的药水离开了。他打算在大婚之夜,服下那瓶药,与张宣姜享受夫妻之乐。
这一切都被张宣姜看在眼里,在兰怀英走的时候,她悄悄溜到巫咸面前,小心翼翼问巫咸:“兰郎是妖物?”
巫咸眼皮不掀:“小娘子看起来并不害怕。不错,我的孙儿的确是一只妖,而且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妖,如今这副皮囊只是他变化而来的。”
张宣姜知道,兰怀英的美貌冠绝临安,却不知道原来都是假的。想了想,她又问巫咸:“让兰郎变成人的代价是什么?”
巫咸终于将眼皮稍稍抬起了一点:“百日阳寿,不得见日,灰飞烟灭。”
张宣姜呆了,她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,如果兰怀英执意变成人,只能够拥有一百天的阳寿,而且在这一百天里不能被阳光晒到,等到一百天过去,他将灰飞烟灭,不在三界五行中。
“在我们妖界,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,怀英已经做了太多年的妖,既然想做人,便做一回,也不枉此生。”
巫咸沙哑的声音在张宣姜头顶悠悠响起,但张宣姜不能理解,在她心中,能活着比死了强。而且百日之后,作为妻子的她该如何接受丈夫死去的现实?
良久,张宣姜问巫咸:“那我,可不可以变成妖?”
“小娘子愿意入妖道?”
“能够长久在一起,总比让他死了强。”
巫咸似乎很困,好久都没有说话,等到张宣姜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,她把一粒丹药交给了张宣姜:“妖法无边,寿数不绝,人想成为妖并没有那么容易,一旦失败了,全身的皮肤都将溃烂,最后化成一摊血水消失。老妇人活了那么多年,见到的成功例子太少了,除非小娘子被怀英吞了去,这样你们的魂魄共生,会变成两只没有智慧的妖物。”
“那岂不是傻子?”张宣姜摇摇头,把丹药吞入口中,“我要成为一只和兰郎一样厉害的妖,这样他就不会惧怕伤害我。”
随后,吞了化妖丹的张宣姜与带着化人水的兰怀英一起离开了妖界。兰怀英满面幸福,与如今的癫狂阴郁完全不同。
看着这一切的舒墨久久无言,他已经推断出他们的结局,张宣姜化妖失败,为了避免兰怀英伤心,她借口答应赵愉的婚事,断绝了兰怀英的念想。兰怀英却早在向张宣姜提婚前就迫不及待服用了化人水,没想到那水被张宣姜掉了包,变成一瓶忘忧水。无法化人的兰怀英还以为自己只有百日阳寿,谁知左等右等也没死,反倒渐渐忘记了张宣姜。
那颗骰子的出现,让执念太深的兰怀英记起了前尘往事,怒而杀了第三者赵愉。
舒墨不由替赵愉叫冤,三年前的横祸现在才报应上身。可是想到张宣姜和兰怀英的结局,他的心口又隐隐作痛。
离开幻境,面前的兰怀英已经被九头婴卷起,怎么挣扎也挣不开。“你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是谁!”兰怀英高声道,“你今日杀了本座,便是与整个妖界为敌。你会遭报应的!”
舒墨凝睇他,淡淡道:“不知道你信不信,其实我找到了一个人与妖共存的好办法。”
兰怀英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,正要开口,舒墨又道:“可是我也不知道作为妖,能不能够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慢慢老去……”
他的表情似有悲哀,忽然捂着心口,跪倒在地。他苦苦追求一个不一样的结局,却只看到一出活生生的悲剧……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?
也许,生而为人就该承担为人的代价。兰怀英不后悔,亦不愿承认。但舒墨知道,若兰怀英一直为妖,窃脂根本奈何不了他。自他拥有百日阳寿,便被窃脂寻了机会。
7
许然亭在暗中窥伺这一切,他不知道舒墨为何会出现异样,更不知道九头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。按照他的设想,舒墨无论如何都会隐瞒九头婴还活着的事实。
难道……这一次又是他多虑了?
舒墨单膝跪着,心口的钝痛撕扯他的神经。
原来兰怀英真的带张宣姜去见了巫咸,而任何巫咸不认同的事情,无一例外都会成为悲剧。他不得不承认,没有人可以例外,因为巫咸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活得长久。想到这里,他突然笑出声来。
“大人,你再在那儿犯失心疯,我可快要扛不住了啊!”相柳高声道。
舒墨闻言,神思仿佛刚从三界外游回来,撑着膝盖起身,口中念念有词,不消片刻,兰怀英忽然狂叫不止。
许然亭把眼睛擦了又擦,才确认这次舒墨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方法,与以往简单地把妖物收入袖口浑然不同的办法,他甚至看到,兰怀英因为巨大的痛苦呈现出许多面貌,那些或狰狞或俊美的脸孔不停变化,努力重合又分散,最后兰怀英整个人都变成无数晶莹的点,随风消逝。
舒墨只是握住其中一点荧光,将之放入从袖口掏出的一盏灯里。
那盏灯呈浅绿色,似乎是用玉制成的,比之寻常玉器不同的是,它的表面散发着淡淡光芒,光点不住地从灯上飘下,又化为虚无。
把兰怀英处理完毕,舒墨将灯收回袖口,淡淡道:“大人,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暗中偷窥了?”
许然亭一惊,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?他躲在一片浓稠的雾气中,正要遁逃,舒墨大袖一挥,雾气陡然散开。
许然亭跑到一半,忽然发现葫芦不动了,他使劲拍葫芦身,那葫芦居然还向后退。
“你这破葫芦关键时刻怎么不灵了!”许然亭骂了一声,人也随着葫芦急速后退,一下子掉到舒墨脚边。
“哎哟……”
许然亭摔在雾气上,哼哼一声,才发现原来刚才葫芦被舒墨用骨绳圈住,拉了回来。舒墨蹲下身,好整以暇地打量许然亭:“大人真是好兴致,听人墙角这事越来越长进了。”
“本,本府……”许然亭一面向后退一面道,“本府这是关心舒道长,才借了道士的宝葫芦飞过来瞧瞧。”
他差点退到雾气外,半条腿掉下去,被舒墨一把捞起来:“那大人现在可以放心了?”
许然亭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雾气,打开舒墨的手:“放心,本府现在放心得不得了,谁知道舒道长竟然有这条九头蛇做帮手。”
许然亭瞟了眼相柳,阴阳怪气道:“道长不是说,这条蛇已经被道长你杀了吗?”
相柳正要说话,舒墨单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,轻轻一笑:“大人可知道有一种法术叫作召唤术?这九头婴的元神被我封印在木管中,当我施法的时候,它就会出来帮忙,我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,比如说——”舒墨转过头,戏谑地对相柳吹了个口哨:“来,蹲下。”
相柳:“……”
他无奈,用意念传声舒墨:“我可以拒绝吗?”
舒墨眼中闪过一道寒光:“不配合我演出你试试。”
相柳腿一软,直接蹲了下来,满脸傻笑。
“嗯,转十圈。”
舒墨耍猴似的让相柳进行表演,直到许然亭发出一声感叹:“哇,原来是真的!道长要不你教教我,本府也想要一只厉害的妖物做护卫。”
舒墨将被耍得头昏眼花的相柳收进袖口,摇摇头:“大人一点道家根基都没有,怎么可能学得会此等高等术法?只怕我还没教会你,你已经老了。”
许然亭撇嘴:“不教就不教,你说谁老了呢?”
舒墨笑着摇摇头,忽觉脚下的烟雾散开了,两人就要摔下去,他暗惊,顺势抱住许然亭:“大人小心。”许然亭还没反应过来,舒墨的手已经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,手环住他,直直往知府衙门的后堂院子摔去。
尖锐的风声吹得许然亭发丝飞舞,回神之际,他已经和舒墨摔到了地上,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,接着是沉闷的哼声,许然亭惊得推开舒墨,一脸慌乱:“救命啊!摔坏了,本府要死了,本府要死了!”
这可是从空中直坠,不死也要半残,只是许然亭跳了半天,发现好像自己没什么痛感,反倒是脚下踩得格外绵软。他停下动作,左右检查,原来是舒墨做了他的肉垫,还被他激动地踩了许多脚。
骨头裂的是舒墨,摔坏了咳嗽呕血的也是舒墨。
发现许然亭还处在呆滞的状态中,舒墨恨不能以手掩面,肯定是自己造孽太多,遇到了这么一个傻到家的搭档……他都伤成这样了,还不赶紧叫大夫来救人?
许然亭仿佛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,又大呼小叫:“来人啊来人啊舒道长要死了!”
衙役们纷纷跑来,按照许然亭的吩咐把吐血的舒墨七手八脚抬到厢房里,又马不停蹄跑去医馆叫张大夫。
许然亭推开挤成一团的衙役,一下子握住舒墨的手:“舒道长,你怎么那么傻替本府挡着,本府没了你可怎么办啊……”
他想流几滴泪表达情真意切,但是前不久刚在朝堂上为太子赵愉哭了会儿,这会儿眼睛干得厉害。舒墨强打起精神,看许然亭挤眉弄眼的样子,很想拿个水瓢扣上去。
内伤期间强行进入净土世界对往生者施法,已经极大地损耗了他的元气。为了惩罚兰怀英,焚毁其三魂六魄,也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。但他没想到,自己竟然已经虚弱到连腾云驾雾都做不到了。
所以……许然亭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。
“舒道长啊你不要怕张大夫马上就要来了,本府以人格担保你会没事的……”许然亭还在哭天抢地,舒墨只好把耳朵堵上,但那撕心裂肺般的聒噪声无孔不入,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,忽然从床上坐起来,一把把许然亭揽到怀里,捧着他的脸就要亲下去。
衙役们蒙了,非常自觉地转过身。
衙役甲:“发生了什么?我们为什么要这样?”
衙役乙:“不知道,但是咱们转过来就对了。”
衙役甲:“哦。”
但是心还是好痒,他们忍不住扭过头去看看后续发展。
许然亭瞪大了眼:“舒、舒道长,你要干什么?”
舒墨也呆呆看着他,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两人的脸贴得太近了,血腥味在呼吸间弥漫,忽然,舒墨两眼翻白,脸径直朝呆愣的许然亭砸去。许然亭尖叫一声,已经和舒墨对上嘴了,衙役甲突然一声尖叫:“啊啊啊——”
许然亭也慌得大叫:“啊啊啊——”
众衙役不明所以,跟着大叫:“啊啊啊——”
叫了半天,许然亭才想起自己还没推开舒墨,一甩手舒墨向后倒去,脑袋磕在墙上,随后歪到枕头一侧。
一道刺目的血迹从蚊帐上滑下,尖叫的人全部傻了眼,许然亭更是抽了自己一巴掌:这回不会玩脱了吧?
张大夫终于被外出的衙役扛了回来,一扔就扔到床上,张大夫脸上的褶子抖了抖,吞一口口水,环顾四周,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,张大夫擦了一把汗,挤出一个笑容:“把脉,把脉。”然后就伸手去探舒墨的脉搏。
许然亭屏气凝神,沉重的气氛让张大夫汗如雨下:“道,道长这脉搏有点……”
“死了?”许然亭忽然揪住他领口,“你说舒道长死了?”
张大夫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:“没没没死,只是需要调养……养一段时间……”
许然亭松开领口,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。谁知道刚才一甩手舒墨就磕到墙上了,还糊了一道那么醒目的血迹,太吓人了。
张大夫抖着手放开舒墨,让人准备热水和取药,替舒墨处理伤口。等到张大夫处理完毕,提着药箱出门,许然亭终于松了一口气。
舒墨第二天便醒了,义正词严地提出休假请求。这时德才来报,平西王赵恺有请,舒墨和许然亭对视一眼:“殿下说了什么要紧事吗?”
德才道:“没说什么,只是点名让舒道长去。”
许然亭摆摆手:“你去回禀王爷的人,道长现在有伤在身,不便出门。”
德才擦了把汗:“殿下好歹是亲王,这样不好吧?”
许然亭望向舒墨,舒墨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:“无妨,殿下找我估计不是为了什么大事。”许然亭没办法,只好让德才回禀,他们即刻就到。
等许然亭回去换衣服,舒墨从袖口取出那盏养魂灯。
他的心情很微妙,本想杀了傲因,可是待伤了他六魄时,又心软了。
如今的傲因只残留一缕魂魄,寄居在这养魂灯内,等过去千年万年,或许他能够重新凝聚为妖,或许不能。若是重生,他也将忘却前尘往事。
至于那些枉死的,舒墨看着那一点微弱的荧光,叹了一声,还是把养魂灯收入了袖口。一切都是应得的,他这么想,没有人不是死得其所,种下什么因,便得什么果。
本期《猎妖师》连载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,我答应你,过完春节就上预售,过完元宵节就上市!!!不要忘记舒墨和许然亭好吗?!
愿小可爱们都好好过节,我们爱你(づ ̄3 ̄)づ╭❤~
ps.舒墨想转告大家一句:我真的不是个断袖啊!
猎妖师
谭以牧 著
古风幻想力作,记百妖百态百情
不是府尹的府尹
不是猎妖师的猎妖师
明里暗里各有一张脸,各有半颗心
都城临安妖乱,百妖横行,
九条命的茶铺老板娘日日寻夫君,
谁家的小鸟精,窃人脂粉又窃光阴,
为爱化妖的女医者结缘分、为情所困的九尾狐落凡尘,
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的府尹大人,原来却是……
谭以牧
创作十年,作品风格多样,擅长青春幻想题材。
著有《九幽逍遥狐》《江湖雾隐者》等。
以手掩面的意思